【译文】来信说:“学者刚知道做工夫,就要认识圣人气象。大概认识了圣人气象,把握得准确,扎实去做工夫,才不会出差错,这才是成为圣人的工夫。不知对不对?”
“先认识圣人气象”,过去曾有人这样说过,然而也有不圆融的地方。圣人气象本来是圣人的,我从哪里可以认识?如果不从自己良知上真切体认的话,就好像用没有星的秤杆去称东西的轻重,用没有开光的镜子去照美丑,真是所谓以小人之心去体会君子的心思了。圣人气象从哪里认识?自己的良知原本和圣人一样,如果体认到自己的良知透彻,那么圣人气象就不在圣人而在我身上了。程子曾经说:“偷看着尧学习他的行事风格,没有他那么多的聪明睿智,怎么能像他那样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呢?”又说:“心通达了道,然后才能辨别是非。”于今且说从哪里通晓道呢?聪明睿智从哪里产生来?
语出程颐,见《河南程氏遗书》卷十八。
语出程颐,见《河南程氏文集》卷九。
【】来书云:“事上磨炼,一日之内,不管有事无事,只一意培养本原。若遇事来感,或自己有感,心上既有觉,安可谓无事?但因事凝心一会,大段觉得事理当如此,只如无事处之,尽吾心而已。然乃有处得善与未善,何也?又或事来得多,须要次第与处,每因才力不足,辄为所困,虽极力扶起,而精神已觉衰弱。遇此未免要十分退省,宁不了事,不可不加培养。如何?”
所说工夫,就道通分上,也只是如此用,然未免有出入。在凡人为学,终身只为这一事,自少至老,自朝至暮,不论有事无事,只是做得这一件,所谓“必有事焉”者也。若说“宁不了事,不可不加培养”,却是尚为两事也。“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”,事物之来,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,所谓“忠恕违道不远”矣。凡处得有善有未善,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,皆是牵于毁誉得丧,不能实致其良知耳。若能实致其良知,然后见得平日所谓善者未必是善,所谓未善者,却恐正是牵于毁誉得丧,自贼其良知者也。
【译文】来信说:“在事情上修炼,一天之内,不管有事还是没有事,只是一心一意地去涵养本原。如果遇到事情来刺激自己,或者自己有感受,内心已经有了知觉,怎么可以说没有事情呢?但因为事情而静心片刻,大都觉得道理应当如此,只像没有事情时一样,充分呈现自己的本心而已。然而仍然有处理得好与不好之分,为什么呢?有时候事情蜂拥而至,必须要依次处理,往往因精力不足,常常被这些事情困扰,虽然极力去支撑,但已经感觉精神耗损而劳累。碰到这类情形,难免要在事后不断反省自己,宁可不去理会事情,但不能不加以修养。这样做如何?”
就你的天分而言,也就是这样去做,但未免有出入。一般人治学,终身只因为这一件事情,从小到老,从早到晚,不论有事还是无事,只是做一件事,这就是孟子所谓的“必有事焉”。如果说“宁可不去理会事情,也不能不加以培养”,这是分为两件事了。“一定要让心出于有事的状态,不要忘记,也不可以助长”,事情来了,只是充分呈现我本心的良知去应对,这就是所谓的“忠恕违道不远”。凡是担心事情处理得好与不好,以及有困顿混乱的情形,都是因为被毁誉得丧所牵制,不能真实地呈现他的良知。如果确实能够呈现良知,然后看得到平时所讲的好未必就是好,而所谓不好,却恐怕正是因为受毁誉得丧的牵制,自己戕害了良知。
退省:意为退下来反省。语出《论语·为政》:“吾与回言终日,不违如愚,退而省其私,亦足以发。回也不愚。”
【】来书云:“致知之说,春间再承诲益,已颇知用力,觉得比旧尤为简易。但鄙心则谓与初学言之,还须带‘格物’意思,使之知下手处。本来‘致知格物’一并下,但在初学,未知下手用功,还说与‘格物’,方晓得‘致知’。”云云。
“格物”是“致知”工夫,知得“致知”,便已知得“格物”。若是未知“格物”,则是“致知”工夫亦未尝知也。近有一书与友人论此颇悉,今往一通,细观之,当自见矣。
【译文】来信说:“致知的学说,春天的时候再次承蒙教诲,已经很清楚应当如何用功,觉得比以前更为简单。但我认为,和初学者谈治学,还必须讲‘格物’,使他们知道如何着手。本来‘致知格物’一起落实,但初学者不知道如何着手用功,还得把‘格物’一起讲,才知道‘致知”’等等。
“格物”是“致知”的工夫,知道了“致知”,就知道了“格物”。如果不知道“格物”,那么“致知”的工夫也没有理解。最近有一封信和朋友谈到这点较为详细,现在寄给你,仔细看看,自然就明白了。
【】来书云:“今之为朱、陆之辨者尚未已,每对朋友言正学不明已久,且不须枉费心力为朱、陆争是非,只依先生‘立志’二字点化人。若其人果能辨得此志来,决意要知此学,已是大段明白了,朱、陆虽不辨,彼自能觉得。又尝见朋友中,见有人议先生之言者,辄为动气。昔在朱、陆二先生所以遗后世纷纷之议者,亦见二先生工夫有未纯熟,分明亦有动气之病,若明道则无此矣。观其与吴涉礼论介甫之学,云:‘为我尽达诸介甫,不有益于他,必有益于我也。’气象何等从容!尝见先生与人书中亦引此言,愿朋友皆如此,如何?”
此节议论得极是极是,愿道通遍以告于同志,各自且论自己是非,莫论朱、陆是非也。以言语谤人,其谤浅;若自己不能身体实践,而徒人耳出口,呶呶度日,是以身谤也,其谤深矣。凡今天下之论议我者,苟能取以为善,皆是砥砺切磋我也,则在我无非警惕修省进德之地矣。昔人谓“攻吾之短者是吾师”,师又可恶乎?